原来是眼前屋子里的几个妇女在哀叹,夏泊庄的恶霸吴德亨看上花正宽的女儿花秀丽,限定花正宽把女儿嫁给他,第二天就带人。吴德亨已经有了两个女匠,把花秀丽娶回家,那她就在吴家做第三个女匠。岁数相差三十多岁。花正宽是个忠厚佬,累计欠了吴德亨十石稻子,利滚利,竟然滚到五十石稻子。吴德亨说,如果花正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,就一笔勾销。否则立即还债。花秀丽十八岁,长得粉团花色。她日夜想着父亲许配的伍张庄的李有志,后来改谈高家庄的刘觅汉,说近日嫁过去,哪晓得事到临头,竟然要掉进吴家火坑里,急得要在家里寻死上吊。
李文宜叹道:“这个社会太黑暗,做个下层的女人更是任人践踏的小草。唉,你如果替这个花秀丽上轿,可以……”她凑到董凤兰的耳边说了自己的主意。
董凤兰毅然说道:“行啊,姐姐呀,明日我替她上花轿,代花秀丽出嫁。我到了吴德亨的洞房里,将他弄死,为受苦受难的姐妹们报仇。”李文宜说:“你这一来,花家就得把家搬了走。”董凤兰说:“你就把花家搬到东浒头,那就什么事都没有。”李文宜说:“行。你上了轿船,我随即叫游击连几个同志半夜里帮花家搬家。”
两个人便走进贫苦农民花正宽家里,这是个顶头草屋,家里三四个人悲悲戚戚的。董凤兰晃着独辫子,走上前问道:“哪个是花秀丽?”花正宽愣着神说:“你问她呢?……在房里。”董凤兰笑着说:“你告诉她,没事。明日吴德亨轿船来,我顶替她上轿。”花正宽睁着眼说:“当真?”董凤兰说:“你看我这样子,是跟你说玩的吗?……不过,轿船一走,你家就得赶快搬家。”“搬到哪里去?”“这你不用愁,保证你花家太平无事。”
花秀丽一听,就从房里出来,破涕为笑地说:“姐姐,你怕的是董凤兰吗?”“是的。”李文宜说:“都上房间里说话。”她们两人对花家招呼了一番,花正宽一家情绪马上得到了稳定。
花秀丽激动地说:“凤兰姐姐,谢谢你救我,可你到了他吴德亨家里千万要小心啊!”董凤兰笑着说:“花秀丽,你放心吧,到时候我自然会对付吴德亨那个老怂。再说我们是姐妹们嘛,后会有期。”花秀丽焦急的心立即安定了下来,半夜里悄悄上船离去,叫个神不知,鬼不觉。
好一个董凤兰,第二天早上竟然睡在铺上,盖起被单,像个待嫁的姑娘人家,等着福奶奶为她梳妆打扮。花正宽的妻子将福奶奶拉到一边,说道:“怀粉奶奶,你这一回给我家秀丽梳妆打扮一定要出色,人生大喜就这一回的呀。”福奶奶说:“粉喜呀,我看上轿的姑娘脸谱不像秀丽,打的是独辫子。”花正宽的妻子压低喉咙说:“你这个福奶奶呀,晓得缘由对你没好处,只管做你的事就是了,但一定要把她打扮出色,拿出你的真本事。”福奶奶点头说:“粉喜这个你放心,我一定尽力。”
唢呐忽然响了起来,原来是吴家的轿船来了,乐厨们吹吹打打,炮仗、小鞭燃放了起来。花家忙着迎接对方来的轿船,福嗲嗲吩咐两人到河口放鞭炮表示迎接。
轿船靠到码头,担上跳板。媒人领着五六个捧盒子的人上岸,来到草屋跟前。喊了一阵门,媒人笑呵呵地将红封儿从门缝里递了进去,门这才大开着。跑忙的捧着盒子鱼贯而入。福奶奶也不管待嫁的姑娘原先是个什么样子,招呼道:“秀丽呀,起来。”董凤兰拗起身子穿起红衣裳,下身绿裤子,脚蹬绣花鞋。福奶奶说:“把裙子穿起来,我看看合不合你的身。”董凤兰便穿了裙子,而后系了系。
福奶奶打量了一下,说:“好看,蛮蹲样的。”接着叫她坐下来,给她拆散辫子,将大量的梳头油在她头上不住的涂抹,再用木梳梳理了一番,侍弄着盘鬏。“唉,这丫头盘的鬏儿不怎么大。”花正宽的妻子随即说道:“我橱柜里有个假儿,给她绕起来,盘个鬏儿就好看多了。”福奶奶将假儿接了上去,盘起肥硕硕的鬏儿,红头绳一扎,乌索索的,铜钗一一插上,翠绿的玉珠垂着一串红须子,如此一来,俨然一个标致的媳妇。
福奶奶说:“你坐好身子,头仰点起来。”董凤兰听凭她侍弄,额头上扑了粉,福奶奶给她扯脸,嘴上咬着线儿,两手紧绷着线,一绞一绞的。董凤兰感到有些疼痛,但也得忍着。福奶奶说:“你这眉毛太多,我给你绞掉不少。女人嘛,眉毛要细细的,弯弯的,这才中看。”
扯好了脸,抹上好多的雪花膏,扑上粉,福奶奶轻轻地搓着,再抹上胭脂,整个脸像个水蜜桃似的。最后涂上口红。又佩戴起步摇、银梳子等首饰,大块鲜红的头绳夹在头上。颈项里戴上鲜亮的银项圈,两个手臂上套上银镯头。福奶奶又要给她换下吴家来的金坠子。
董凤兰尖声说:“我耳朵上已经有坠儿,还要换了做什么?”福奶奶说:“你这耳朵上的坠儿没婆家来的大,所以给你换下来。你到了婆家做三太太,可要守吴家门上的规矩。”董凤兰调侃道:“这你奶奶就放心好了,我保证守妇道,三从四德做起来,一丁点儿都不偏差,死心塌地做一辈子姓吴家的贤德的婆娘,生儿育女,相夫教子,把我家男人服侍得像一个皇帝,嘻嘻。”
来的客人受到款待后,一直在等待着。福嗲嗲问够曾好的,福奶奶说好了。福嗲嗲随即高声说道:“人都出去了,新娘子准备上轿了。”董凤兰出了房门,对着菩萨面磕头。福奶奶马上给她顶上红盖头,大门打开,福奶奶搀着董凤兰跨出门外,搭的娘家鞋子脱了下来。一顶花轿敞开着门,董凤兰坐进了轿子,轿上的门关上,上面有副红字对联:上轿千金小姐,下轿一品夫人。花家的女人们嘤嘤的啼哭起来,显得十分的伤心,尤其花正宽的妻子,哭得前磕后仰,煞有介事的。三个乐厨吹了一阵的唢呐,“嘟嘟离家,嘟嘟离家……”腔调是那般的凄苦,轿子还是被抬上了船。
媒人问花正宽:“够要还红?”花正宽说:“不要。”又问几个人做招,花正宽一本正经地说:“就一个,她家大大正荣去,本来是我家小伙去,他人小,不懂事,我怕他在吴家门上闹出笑话。”媒人点了点头,便跑上轿船,炮仗、小鞭放了起来,“哔哔叭叭”。轿船转了一圈,算是给娘家打了招,随后八个篙子“呼啦呼啦”撑了起来,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