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镇上找孙老四父母时,他爹正蹲在女儿家的屋檐下编筐,竹篾在手里翻飞成麻花状。“老四从小就犟,”老汉的指甲缝里嵌着竹屑,“但他不敢杀人啊!”他婆娘在屋里哭,声音隔着窗纸飘出来:“那天他给我打电话,说要去外地打工,让我别惦记……早知道我就拦着他了。”
小王拿出尸体照片的复印件,孙老四娘只看了一眼就瘫在门槛上:“不是俺儿!”她抓着小王的胳膊,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皮肉,“俺儿右脚小脚趾是并指,你看这照片上的脚趾,分得清清楚楚!”小王翻看解剖记录,法医确实没提并指特征,心里的疑团又重了几分。
“孙老四有没有跟你们提过欠李建军钱的事?”小王递过杯热水,老太太的手还在抖,杯沿的水珠滴在褪色的围裙上。“提过!”老汉把竹篾往地上一摔,“他说李建军放高利贷,利滚利要他还五万,还说不还就卸他一条腿!”他突然想起什么,“上周三晚上十点多,我看见李建军的黑色摩托车停在村口老槐树下,车灯对着孙老四家的方向。”
DNA采样在镇卫生院的走廊进行,孙老四娘抽血时,眼泪滴进酒精棉里:“你们可别冤枉俺儿,他就是再混,也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。”护士把血样装进标有“比对样本B”的试管,小王注意到她的采血针型号是5ml,与尸体左胳膊上的针孔大小吻合——法医曾怀疑死者生前输过血或采过血。
返回村里时,李建军家的大门锁着,红色摩托车不在院子里。邻居说他一早就开货车去县城拉货了,车斗里装着新的渔网和防水布。“建军跟孙老四结仇不是一天两天了,”邻居蹲在墙根抽烟,烟蒂在地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洞,“去年孙老四还偷过他鱼塘的鱼,被抓着打了半死,当时就放话要报复。”
小王在池塘边的柳树下重新勘查,技术人员用磁粉显现出几枚新的足迹,42码,橡胶底,鞋跟处有三角形缺口——与孙老四三轮车的轮胎花纹完全不同,但和李建军摩托车的后胎纹路吻合。柳树皮上有处新鲜的刮痕,残留着银白色的漆屑,经检测与李建军货车的保险杠漆成分一致。
第二天一早,DNA比对结果出来了。小王拿着报告走进孙老四家,老太太正对着菩萨像烧香,烟在供桌上的照片前缭绕——照片里的孙老四穿着军绿色外套,左手腕的疤在闪光灯下格外清晰。“排除孙老四为死者,”小王的声音很轻,“但我们在你家炕沿发现的指纹,与李建军的前科档案指纹吻合。”
孙老四爹突然站起来,竹筐从腿上滑下去散了架:“我就知道是李建军!他把老四咋了?”小王没回答,目光落在供桌下的三轮车钥匙上,钥匙链是个褪色的红绳结,和池塘边发现的纤维颜色一致。他对着对讲机说:“查李建军7月12日的货车GPS轨迹,重点看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的去向。”
赵寡妇的小卖部又响起算盘声时,小王站在池塘边,水面的涟漪里还晃着那具无名尸体的影子。孙老四的失踪和死者的身份一样成了谜,但柳树下的漆屑、李建军的指纹、还有那辆去向不明的三轮车,像散落的珠子,正等着被串成解开谜团的线。远处的玉米地里传来沙沙声,小王握紧腰间的手铐,知道答案或许就藏在即将西沉的夕阳里。
李建军的货车刚停进院,小王就站在了玉米地边上。车斗里的渔网还在滴水,新的防水布泛着塑料的光泽,边角处沾着几片枯黄的玉米叶。“李建军,”小王的声音穿过柴油机的余响,“我们需要了解你7月12日晚上的行踪。”
李建军擦着手上的柴油,指缝里的黑泥嵌得很深:“王警官,我那天在县城装货,夜里十点多才往回赶,有物流园的监控为证。”他指着货车驾驶室里的行车记录仪,“这玩意儿全程开着,你可以调去看,除了在服务区停了半小时吃泡面,没去过别的地方。”
小王钻进驾驶室,行车记录仪的屏幕还残留着阳光的灼痕。7月12日晚上十点零三分,画面里的物流园灯火通明,李建军正帮着搬运纸箱,左臂的纹身在灯光下格外清晰——那是个过肩龙图案,与孙老四家炕沿指纹的纹线走向完全不同。“你去过孙老四家吗?”小王突然问,指尖点在记录仪里一闪而过的红色三轮车。
李建军的动作顿了一下,柴油桶“哐当”撞在车斗上:“上周一去要过债,那小子躲在屋里不开门,我在炕沿上坐了会儿,骂了几句就走了。”他卷起袖子,胳膊上有块淤青,“他婆娘挠的,你们可以去问小卖部的赵寡妇,她当时在场拉架。”
赵寡妇的小卖部里,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。“可不是咋地,”她翻着账本,7月10日那页记着“李建军,啤酒两瓶”,字迹潦草,“孙老四他婆娘像疯了似的扑上来,指甲差点挠掉李建军一块肉,我拉都拉不住。”她突然压低声音,“不过李建军也不是好惹的,当时就踹了孙老四家的门,说再不还钱就卸他胳膊。”
小王让技术人员核对行车记录仪的GPS轨迹,数据显示7月12日晚上十点至凌晨两点,李建军的货车一直在省道上行驶,凌晨一点十七分进入服务区,监控拍到他在便利店买了桶红烧牛肉面,付款记录与银行流水完全吻合。“服务区的监控能看清他的脸,”技术员小李放大画面,“他的右耳后有颗痣,与监控里的人影特征一致。”